Tuesday, May 31, 2011

When Audrey Didn’t Go Lightly


一月於BFI,除Howard Hawks的回顧外,更選影了不少柯德莉夏萍(Audrey Hepburn)主演的電影,好以印證荷里活的黃金年代。十三部夏萍的選影中,當然少不了《窈窕淑女》(My Fair Lady, 1964)、《珠光寶氣》(Breakfast at Tiffany’s, 1961)等代表作,。不過,教我別開生面的卻是由威廉•惠勒(William Wyler)所執導的《雙妹怨》(Children’s Hour 1961),與同年的《珠》相較,可謂迥然不同的夏萍。

孤戀不成花
巴黎、羅馬和紐約等醉人城市都不是《雙》的舞台,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看似安逸的美國小鎮。故事講述夏萍與莎莉麥蓮(Shirley MacLaine)分別飾演的Karen和Martha,二位相識多年的中學友好,加上Martha喋喋不休的姨母Lily(Miriam Hopkins),於這小鎮開辦一所寄宿女校。當教務漸上了軌道,Karen和醫生男友Joe(James Garner)亦開始談論婚事,但Martha對婚事的過敏和反應,惹來一向對學校生厭的小女生Mary滿腹懷疑與睱想。當Mary又再與Karen針鋒相對後,決意離校找她依仗的祖母Mrs Tilford(Fay Bainter),更扭捏霎眼充耳之事,耳語給祖母。Mrs Tilford表現驚愕,及後,主動告知其他家長,有關Karen和Martha的「不尋常」關係。未幾,家長們緘口不言地到校紛紛帶走子女,只有從最後離校的一位家長,才打聽到事情的始末。她們倆不甘屈服謠言之下,隨即到Mrs Tilford府上理論,但不料到Mary已威迫一位儒弱的同學替她圓謊。傾夕間,她們不但變得一無所有,同時要受盡眾人白眼。雖然,Joe在事後都站在Karen背後扶持她,也不免會有一絲人性的弱點,而流言裴語亦造成二人間之不信任。當Joe走後,剩下Karen和Martha在倘大無人的房間。Martha開始結巴地說出對Karen早生情愫,而這禁忌的告白也脫口而出。在她們都不能承受事實之時,Mrs Tilford便出現告之一切皆為Mary的戲言,亦深表歉疚。可惜,道歉抺不去對真相的恐懼。在謊言與真相的吊詭之間,Martha選擇以死作結。如同荼蘼花,於感情盛開的一刻,凋零而去。


《雙》改編自美國女劇作家Lillian Hellman的同名劇作,惠勒先前已拍過這劇作一次,名為《These Three》(1936)。不過,在三十年代的銀幕上,難以涉及同性戀的題材,結果Mary的耳語內容,變成Joe與Martha之間存有姦情,而當年飾演Martha的,正是這個版本中的Aunt Lily,Miriam Hopkins。值得注意的是《雙》為惠勒拍攝《賓虛》(Ben Hur,1959)之後的作品。縱然,從史詩到小故事,彩色轉至黑白,仍不減《雙》於銀幕上的威力,更絕對可以與其他惠勒的大作看儕。

電影以學校的開放日的鋼琴表演為開首。只有輕快的琴聲作畫內音拱托下,以Karen與Martha之間的眼神動靜,簡潔地交代二人的情誼和默契。同時,穿插着Mary如何戲弄席上的同學,也預視了她頑劣的一面。接下來的是一場戶外聚餐,其開揚環境、人群的熙攘,都有別於整部電影的風格,鏡頭下亦着墨於這今昔之別。如以一個於走廊的推鏡,補捉Martha在家長學生中走過,為聚餐準備。但事發後,以反方向的鏡頭,拍下Martha在人去留空的走廊上緩緩踱步。當年Hellman把劇作售予美高梅時,解話說道:「這是關於一個謊言的力量。」(It’s about the power of a lie.)可見,兩組對比鏡頭的用心,也靈巧地展現出其謊言的摧毀性。

誠然,除開首和結尾外,整個過程都彌漫着壓抑的氣氛,好些場面還駭人心魂。如在寄宿學校內的佈置中,運用了大量直線,如門框、牆身和樓梯的枝柱等,營造出被困,甚至是監獄的意象。其典型西方家庭的樓房陳設,亦可見諸於《Reckless Moment》(1949)、《Bigger Than Life》(1956)和《Lolita》(1962)等美國電影(無獨有偶,三部均為James Mason主演)。《雙》較諸於上述三者,可視為一部「徇規蹈矩」的電影,但它們不約而同地刻劃「正常人」眼中的異者,而屋內室境的運用,儼如一個封建社會的投射。再者,於狹小的空間中,演員們猶如擠在一個盒子中,被我們觀眾的目光任意審視。

論到本片的構圖,應該是最雕琢的地方。當Mary偷聽完Martha和Karen的對話後,Karen在一個全景下,從房間走出來,而同一組鏡頭內,用大特寫拍下在景框邊緣的Mary。即是以一個女孩的臉蛋,把夏萍整個身體和周遭的物件都壓縮起來。這種類近表現主義的拍攝手法,不但把說謊者的身份放大起來,觀眾或因那詭異、不安的氣氛,而分享到Mary對二人關係的想像。另一組相若的鏡頭運用,則是Mrs Tilford前來道歉的一幕。罩着面紗的Mrs Tilford,她的臉龐已佔半個景框,另一半則是中景距離的Karen。眼看一個老邁婦人,那滄老、倦態的臉容都表露無遺,暗示了謊言所殃及的不止二人,還有Mrs Tilford,和她那揮之不去的罪疚感。難怪,Pauline Kael說她賦予Mrs Tilfor更深厚的同情。



有人曾問惠勒的看法,若《賓虛》在電視播放。惠勒答道:「但願我永不活著看到這天。」(I hope I never live to see the day.)我相信,他對《雙》的答案亦如是。試想像,一個三米高的人頭特寫,那種銀幕獨有的威力。到電影的尾段, 當Karen出席過Martha的葬禮後,正正是以一個夏萍的大特寫作結。此刻,在她臉上掛着淡淡的微笑,也是對生命堅韌的微笑。對比當下一些剝削同性戀的電影,《雙》無疑來得更真誠、更關懷。

寫畢於2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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